“是。”常斯明道,“臣此番来迟,未能赶上大战,求陛下准允,由臣率军押送刘奉节首级北援徐坚将军。”
“徐坚倒未必要你来援。”姜敏道,“不过你带着刘奉节的首级去,能给他省些事。”便道,“传旨——命常斯明为左军都督,领军三万北赴滕州。”
齐凌跃跃欲试道,“陛下,臣可随常将军同往——照夜归没了指望,赤骓臣或可一搏。”
“你留在壁城收敛降军和辎重。”
齐凌一滞,只得默默认命。众人原地分离,常斯明北赴滕州,齐凌留在河谷收敛败军,记录缴获。姜敏只带着两名内禁卫打马狂奔回城。
到内院魏昭迎出来,“陛下。”
“怎样?”
“陛下命李县尉寻当地名医看过,有起色,只是一直不能醒转——臣想着,要不要仍然用百转固神丹?”
姜敏一边走一边道,“你不是说连用数日无用?”
“臣不死心,想着再试一回。”
“罢了。”姜敏止步,“既有起色,仍由大夫开方,照顾病人劳累辛苦,你应有时日没睡了,回去休息。”
“陛下这说的哪里话——”魏昭道,“臣照顾阿兄如何说得上什么辛苦。”
姜敏俯身入内。男人双目紧闭,偏着头,散着头发斜斜地陷在靠枕里,大夫在旁把脉,另有药童坐在榻边喂他饮水,看上去倒算平稳,至少不似先时那般危殆。姜敏放下心,走去抬手贴住男人前额——仍有一点热度。“好多了,大夫妙手。”
“陛下谬赞,草民愧不敢受。”大夫道,“这位大人实是寻常病症,只是连日不进食水才致危急。”
姜敏皱眉,“为何不进食水?”
“这个……”大夫平常见这类病症,都是贫苦人家无钱医药饭食——即便如此,应也不至缺水。眼前这位分明出身贵胄,却不知为何如此,只得信口开河,“大人许是心病。”
姜敏一时沉默。她有数日没睡,因为惦记着虞青臣才狂奔回来,眼下见他还算好,便命另寻屋舍洗浴,倒头便睡。再醒来不知是哪一日深夜,姜敏衣裳也不及穿,披一领斗篷去看虞青臣。刚到门口听见里间隐约水声,掀帘便见魏昭正照顾虞青臣洗浴,内里水汽缭绕,隐约见男人瘦得可怜的一条手臂垂在浴桶边缘,雪白的指尖悬悬凝着透明水珠,不时下坠。
姜敏不好进去,便避在门外。不一时魏昭提浴桶出来,看皇帝立在门外,忙放下东西,跪下,“陛下怎么来了?”
“醒了?”
“……还不算十分清醒。”魏昭道,“阿兄喜洁,只得臣帮他。”
“这些时日辛苦你。”姜敏想一想道,“你入阁不短,一直做着军机的差事,回京同赵仲德说,朕意你为学士历练一段。”
内阁阁臣虽然都称“相”,但正经宰相只有一个——如今就是赵仲德,底下是两位大学士,朝里诨名称次相的,再下又是四学士,四学士下还有四军机和四参政,分处文武事宜。从军机到学士,皇帝这是给他晋了一级。魏昭一时间说不出是悲是喜,跪下道,“臣叩谢陛下隆恩。”
姜敏点一下头,便自入内。
魏昭原地站一时,终于还是走到门边,便见长日要死不活的男人被皇帝拢着,耷在皇帝肩上,两臂收紧似枯藤缠树,裹缠着皇帝——
文臣殚精竭虑,武将以命搏杀,抵不过宫闱内一条老狗撒娇卖痴。魏昭无声冷笑,转过身走了。
……
姜敏抱了他许久,感觉男人勒着她的手臂慢慢泄力,便扣住肩臂,将他推开半尺。男人头颅摇晃,身躯不稳,强撑着神志恍惚地看着她。数日工夫他又瘦了许多,薄薄的身体仿佛握一下就能折断。姜敏看得难过至极,将他拉近,指尖扣住男人尖而利的下颔,俯身过去,便吻住男人发烫的唇。
男人原本盯着她,渐渐视野模糊,眼前的一切变得出奇得大,幻作巨大的寰宇,将他笼罩在内。男人凝固的意识像坚冰裂出一个缝隙,忍不住浑身发颤,滚烫的泪决了堤一样,不受控制地往外涌。他只觉一切都不是真的,就像那个除夕雪夜的漫天焰火,片刻绚烂,再永远消失。
他欢喜至极,又不能承受,便在交煎中睁开眼,仰面凝视着虚空,喃喃道,“你答应我……不能走了——”
姜敏感觉他在仿佛说话,便退后一些,“你说什么?”
“不成的……”
姜敏渐觉不对,扣住脖颈将他分开一些,仔细看他——黑暗中男人满面凄惶,声音凄厉,浑似踏入绝境,好似她不t是在亲吻他,而是在杀死他。姜敏一惊,“虞暨……你这是怎么了?”
男人听若不闻,怔怔地道,“不成的,我不成了……”
“虞暨?”
男人厌倦地偏转脸,目光掉转,投在无边的虚空里,也不知在同谁说话,“放过我……”
姜敏大骇,将他拉回来,“虞暨——”
男人听若不闻,头颅挣扎摆动,忽一时放声大叫,“放过我——”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