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戚棠不谙世事不同,林琅早就在人间滚过几遭,只是出口仍是安慰。
大抵那是最后一点心软。
林琅说:别哭,别难过了。
这句安慰空泛。
戚棠此刻并没有哭。
类似的安慰戚棠听了许多遍,却再没哪一次叫她如此刻般清醒而又无能为力的察觉出来没用难过和眼泪都没有用,逝去的就是逝去了,即使她哭得肝肠寸断,也毫无用处。
年幼时总被安慰,要被哄好久好久。
如今竟然有这样的顿悟。
戚棠心底漫上一点想笑的冲动,她垂眸摸了摸方才攥在手心里的盘结,摸它的纹理与红色,想那时胡凭师伯寻来这东西时的兴致勃勃。
那是她太喜欢太喜欢的师伯了。
这样看来,她自以为枯燥烦闷的小时候,其实很多人陪着她。
是她不知足。
早些知足就好了。
戚棠听话笑了笑,眼里稀薄的泪意被风一吹就消散,她抬手遮住眼睛,仰着脖子看天上的月亮。
她下午哭得太累,如今早就不能完整的落下一大颗泪来。
夜风从二人间穿过。
戚棠低低嗯了一声。
月光明亮,今夜的月光比往日每一夜都更明亮,而林琅在她身边坐着。
戚棠不觉得这月亮有什么好看的,直起上半身,她拢了拢皱起的裙摆,垂眼看裙裾垂下屋檐在夜风里荡出涟漪似的皱褶,然后目光无意识且不受控的看向了虞洲。
与最初话本里截然不同的姑娘身后一片漆黑,愈是深色晦暗愈是衬她冷冰冰。
她像是水中月,戚棠总琢磨不透她。
她如今在檐下抬头往上看,举动似定格,不知道这样看了她多久。
一双眼眸又沉又静。
戚棠知道那道目光没离开过。
那是个由谁做都古怪的动作,可是偏偏是虞洲。
由她看过来的长久目光,藏着说不出的感觉。
戚棠将身上的油纸袋都递给林琅,然后提着兔子灯跳下屋檐。
林琅慌乱的抱住怀里被一通乱塞的零食:喂!
只看见师妹的裙摆一闪而过,在夜幕里一道弧线而已。
她如今修为也是了不起,小草包这名头属实再也不能按她身上了。
戚棠稳稳当当落在地上,抹掉了面上可见的全部难过,回头冲他笑,语气隐约张狂:谁要陪你这大老爷们赏月。
明明玉树临风、偏偏少年,忽然就成了大老爷们的林琅当然有怨言,可是他甩手就走都不商量的师妹小步跑到了他另一个师妹面前。
林琅怀里是他下山买的零食,不能撒,太浪费,只能自己叠好然后揣怀里。
戚棠提着裙摆小步跑,虞洲似乎没预想过是这画面。
她才以为小阁主会不再搭理她。
树林里,她说见到她很生气。
虞洲心知肚明,冷心冷肺的人确实不讨人喜欢。
所以说,冷血怪物之所以是怪物。
虞洲能演,她能演出温柔小意的形象来,只是那种甜蜜饯似的外衣披上,她大概会很累,而且没必要。
重蹈覆辙。
为什么要回扶春?
因为想看看,小阁主会变成什么模样。
虞洲眼眸幽幽暗暗,情绪翻涌又沉淀。
戚棠毫无察觉,她穿了素白的衣裳,发髻簪了一朵白色的绢花。
那是人间最质朴的缅怀,戚棠遵着。
戚棠说:你陪我去小药园看看好不好?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遍布红血丝,目光仍是清澈。
戚棠央求人时会下意识用指尖勾那人的袖摆,熟络点就大咧咧扯扯拽拽,客气些就如同眼前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