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内的空气冷得像冰窖,白色灯光如无声的审判,将一切细节照得纤毫毕现,没有任何阴影可以逃藏。
邱子城戴着手套,低头凝视眼前的女尸,眼神冷静得近乎无机。他的视线缓慢、专注,像在阅读一本熟悉的小说——一页一页翻开,读懂她最后的痛苦、挣扎,与未竟的祕密。他并不急,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种几近温柔的耐心。
尸体冰冷,皮肤泛着尸斑的青灰,指尖残留着在死亡边缘徒劳抗争的证据。撕裂的伤口、瘀痕、指甲缝中的皮屑与纤维,每一个细节对他而言,都是一首静默的輓歌——只为他一人独奏。
他戴着口罩,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存在,手术刀划开皮肤的声音在室内显得格外清晰,如冰面开裂,脆弱、洁净,带着某种近乎神圣的破坏感。
身后传来女同事的玩笑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破坏不了这里近乎静止的宁静——
「邱医生,你真的不考虑交女朋友吗?我们法医科的女同事私下都说你是高岭之花呢——长得帅,气质又温柔,还总是笑眯眯的!」
另一位助理也凑趣:「对啊对啊,你这张脸根本该去演电影,又高又白的混血脸,光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画,太低调太浪费啦!」
邱子城微微弯了弯嘴角,灰蓝色的眼睛却依然停留在尸体的胸口那道几乎不可察觉的勒痕上。
他的声音温和如春风,像是在讲一则风花雪月的小故事:「我比较适合和死人相处。她们不会说话,不会撒谎,也不会背叛。」
众人一愣,空气仿佛被瞬间按下了暂停键。
起初,他们以为他只是随口开了个冷玩笑,可那笑容太浅,像是冰面上的一道裂缝,透出深不见底的黑暗,让人分不清是戏谑还是警告。
有人干笑着想缓解尴尬,却发现喉咙发紧,声音卡在嗓子里。
「你这话说得也太文艺了吧?听起来怪瘮人的~」有人故作轻松地接话。
可在场的人都隐隐觉出不对——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温度,就像在看一具尸体,或是一件随时可以被丢弃的物品。
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极长,笼罩在他们脚边,像某种无声蔓延的诅咒,正悄无声息地逼近。
没有人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他从不说谎,至少——对死人不说。
他低头的那一刻,瞳孔微缩,指尖在空气中凝停片刻。他看见那道细痕时,神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一种不属于理智的……兴奋。
还有,莫名的熟悉与温柔。
像是某种记忆被悄然唤醒,一种味道、一种轮廓、一种让他夜里辗转反侧的影子,在那道伤痕上復甦了。
那个女孩——林书知。
总是低着头,声音轻到像风。她会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说:「邱医生好。」
她看着他的眼神,是胆怯的、依赖的、乖巧的。那双眼乾净得像未经世事的湖面,让人忍不住想投下一块石头,看她惊慌失措,看她挣扎沉溺。
他不该对她动心的。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但她的存在,如同一把洁白的解剖刀,刺破他内心沉寂多年的宁静。她是活的,会逃,会反抗,会用一个笑容让他满身伤痕。
他摘下手套,将解剖报告递给助理,动作一丝不苟,像在为某场献祭完成最后的仪式。
目光最后还是不动声色地落在女尸苍白的脸上。
「这个伤口……跟她那天脖子上的痕迹,几乎一模一样。」他低声呢喃,那声音不是在说话,更像是在唤起自己心底深处那隻沉睡的野兽。
邱子城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
他只是一个戴着笑容面具生活的人——一具冷漠、理智、令人安心的外壳之下,包裹着一副腐蚀发臭的灵魂。
他靠近死者,不只是为了查明真相,而是因为死亡让他感到安心。死亡是安静的,是可控的,是可以一层一层剖开的祕密。那是一种极致的亲密,是不会有背叛、不会变化的永恆。
一种没有拒绝的「爱」。
林书知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宁静,甚至让他产生了妄念。
他想要她。只要猎捕到了,他就能保存她最完美的状态。不会改变、不会背叛、不会逃跑。
她会永远乖乖地在他的世界里,让他观察、拥抱、收藏。
他会用最精细的方式,解剖她。
他会用玻璃保存她的内脏、用温柔的镊子抚摸她的骨头、用福尔马林保护她颤抖过的神经末梢。
她的心脏,还会记得他是谁吗?她的声带会记得她曾经喊过他的名字吗?
这不是爱,是病态的执念,是一种想将灵魂标本化的控制欲。
他轻声说了一句,声音温柔得几乎像情人间的耳语:
「这么乖,真好……要是她也能这么乖就好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诡异的遗憾与饥饿,像是深渊中盘旋的黑暗,缓缓吞噬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