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松庭望着面前容色清冷,却含着诚恳的祁昀,心底某个角落狠狠摇晃,旋即坍塌一地。
这……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太子吗?
姜时雪回立雪园后,将自己关起来闭门不出。
第二天日落时分,姜时雪依然没有露面。
日光融融,将祁昀的衣袖染成金黄的色泽,他整个人如同一捧在夕阳下即将融化的雪。
姜柏和姜夫人看着满花厅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面面相觑。
祁昀来时好大的动静,马车停下,一车又一车的东西往里搬,看阵仗姜家二老还以为是薛尽上门提亲来了。
没想到祁昀朝着他们鞠了一躬,说这些都是赔礼。
他开罪了姜时雪,还需二老出面帮忙通传。
没想到人都已经留在这里跟他们用了一顿饭,姜时雪还是没露面。
祁昀也不急,静静坐在花厅等。
姜家二老知道他性子冷,却不知跟这样的人同处一室也是种折磨。
此处还是他安排的住处,他们似客非客,想好生招待吧也不合适,就这么把他冷落在一旁更不合适。
饶是姜柏商贾出身,长袖善舞,此时闲聊几句之后都坐不住了。
这薛尽……他压根就是座冰山呐!
你同他说话,他有问有答,礼貌有加,但能说一个字,绝不多说第二个字,几句之间便冷场。
偏偏此人气场强大,就是静坐不语,也很难忽视他的存在。
姜柏茶都喝了七八盏,实在是难受,于是吩咐人又去通传了姜时雪一声,侍女回禀说姜时雪根本不理人。
姜柏面子挂不住了,打算亲自去请人。
才起身,祁昀忽然说:“伯父伯母,可否允我去她院子外说几句话。”
第59章
姜家不似上京这些官宦家庭规矩多,姜柏点头:“去吧,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薛公子还请多多包涵。”
祁昀起身告退,示意靠前的两只匣子:“这些老枞红袍和会安洞燕乃是晚辈特地孝敬伯父伯母的。”
他微微一拱手,转身离开。
饶是姜家富庶,姜柏在看到那些燕窝时,还是有些惊讶。
这样的极品燕窝,又何止是千金难求?
更何况……
见夫人也在看那几罐绿褐鲜润,香气馥郁的老枞红袍,他与夫人对视一眼。
老枞红袍乃是贡茶,市面上流通得极少。
更何况这样的品相?
姜时雪直愣愣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盯着帐子看。
再乱的思绪,沉淀一夜,也就变得分明起来了。
昨日的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
现在姜时雪心中剩下的,竟是惧。
她向来是个会找舒服的人,自然很快弄清楚这点莫名其妙的惧来源于什么。
祁昀这样的身份,当时要瞒她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至于后来那些奇怪的举动……她想不明白,便暂且不想,毕竟也不算要紧。
现在最重要的是,祁昀对她的态度。
他是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
他会生活在皇宫,承担为国为民的责任,他将来会有三宫六院,也会经历一代代帝王所经历的,各宫女人都会为了那个位置使出浑身解数。
而她已经不单纯是余州富商家的女儿了。
她当过数日的太子侧妃,已经隐隐约约窥探到了皇宫的一角。
是媚上欺下,是勾心斗角,是尔虞我诈,是步步惊心。
这样的皇宫,又哪里比得上宫外潇洒自在。
因此她生了惧意。
她虽不知缘由,可祁昀放她出了宫,将她藏匿于此。
若是他想,完全可以以薛尽的身份同她周旋。
可他竟戳破了自己的身份。
还托四公主告诉她许多关于他的隐秘。
姜时雪生来早慧,早早便懂得男女之间,一时浓情蜜意容易,可若要长长久久才是最难。
想要长久,必得相互信任,交付真心。
他认真了。
所以才会如此行事。
可是反倒因为如此,她生了惧意。
她……不愿再回到皇宫。
她不愿同那些女人一般,被囚于三寸之地。
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清晰,清晰得姜时雪甚至想带着爹娘远远逃离上京。
可她明白,无论天涯海角,他若是想知道她的下落,便可以知道。
更何况……
姜时雪时而想起细雪清寒时,她打起车帘,对上泥泞中那双眼。
时而脑海中又是灯火葳蕤处,他递来的那盏玉兔比翼灯。
最后一幕,是他低垂眼睫,捧着她的手轻轻吹。
姜时雪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
一半在催促她快刀斩乱麻,一半在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