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剪到很短,只堪堪飘过耳朵尖儿,父亲对此很满意,夸她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一开始发育就涂脂抹粉,还拿这件事作为在亲朋好友面前夸奖她的理由。
在他眼里,丁羽就应该全心全意都落在学习、考试上,多照一眼镜子好像都是一种罪过。
可丁羽记得那时候只是说了句热而已。
丁羽从小接受的教育一直很严格,她爸对她提出来的要求永远都是“第一名”的位置,偶尔和“第一名”的失之交臂都会让这个男人暴跳如雷,并在下一次的考试成绩公布之前对丁羽极尽贬低。
她几乎从来没有过所谓的休息玩耍的时间,每天一回家,周遭围绕的都是父亲耳提面命的“快去学习”。
长时间以来,她也逐渐接受了“人外有人,而她必须成为那个更优者”的思想。
直到六年级,准备小升初的那个暑假,她被家里带着去参加了一个婚宴,她跟着其他年龄相仿的人一起被安排到了小孩桌。
前半顿饭吃得还算愉快,直到她突然听到她爸呼唤起她的名字。
丁羽被叫走的时候,她嘴里还包着一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饭。
丁羽走到父亲面前时,她还不在状况里,看着男人难得笑眯眯的脸,有些疑惑。
然后,她父亲把丁羽推到自己面前,仿佛丁羽是一块极其适合拿到面前显摆的,用于嘉奖他教育理念的成功奖牌。
丁羽看向自己的对面,那是一个紧贴着他母亲却畏畏缩缩的的小男孩。
父亲喝了不少酒,在他激昂的言语片段里,丁羽大概摸清了她爸把她叫来的意图,她也彻底发挥了一块奖牌的作用。
她爸具体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丁羽只记得那颗在比较之下埋得越来越低的脑袋。
周围的人却没有发现他的窘迫,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意一个小孩子的尴尬,以至于他的妈妈也在把他往外面推。
太奇怪了……
丁羽想往回躲。
哎呀,这孩子还被夸得害羞了。
一个人拿丁羽的反应打趣。
你是不经常跟你爸爸出来,你爸爸可经常在我们面前夸你呢。
丁羽愣了一下,她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他却浑然不觉似的,依旧笑得开怀。
丁羽的两条眉毛深深地皱在一起,心里漾起一道诡异的情绪波浪——她觉得恶心,她觉得她父亲虚伪得要命。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在丁羽面前都秉持着一副谦虚、严厉的形象,结果她刚刚才知道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拿自己当吹嘘的资本,还把她拉到人家的面前来炫耀。
仅那一次,丁羽就不乐意往这种家长带着孩子的饭局里凑了。
但他们那一块儿从来不缺“别人家的孩子”。
譬如,小她两岁的表弟,徐良轩。
徐良轩从小到大的课外兴趣班就没断过,围棋、书法、朗诵……
丁羽不乐意接过父亲抛过来的话茬,经常把他架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这个时候,徐良轩就会善解人意地开口说话,用他天然的年龄优势给自己姑父递一个台阶,然后顺理成章地被推到家长堆的中间,给他们表演一段才艺,最后赢得满堂喝彩。
这样的饭局结束,丁羽回到家以后,她还有一个单独的小彩蛋——被父亲训斥一顿,说她情商低,甚至直接给她的下半生定下了“永远跟人打不好交道”的判词。
丁羽才懒得理他,她觉得他才是那个没脑子的人:被自己女儿下过那么多次面子,居然还学不会老老实实践行他天天挂在嘴边的“谦虚”。
徐良轩很长一段时间都梳着齐整的蘑菇头,所有扣子都系得一丝不苟,甚至走起路来的姿势都很严谨。
一天,一个饭局,大人依旧围着一起夸赞徐良轩刚刚的诗朗诵有多么精彩,丁羽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想躲到一边去。
结果她一撇头,就看见了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徐良轩。
噢,刚刚有个大人叫丁羽带着徐良轩一起玩来着,他倒是真听进去了,亦步亦趋地跟着丁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