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讷地点点头。
楼芝很讨厌林谷雨这个样子,十几年了没有一点改变,但她现在不想多说什么,反正林谷雨已经听她的出国了,其他什么的一点一点总能改过来。
交给时间就好。
直到林谷雨上了飞机,断了信号,他也没有收到一个电话。
书包被他倔强地抱在怀里,他趁着楼芝睡着的间隙,偷偷翻开里面的那本笔记本。
在远赴他乡的十几个小时里,他没有失神去想日升日落,而是把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印在脑海里,直到落地。
李丛也开着电动三轮去了回收站,把它卖掉之后骑自行车去了医院。
他隔着玻璃看向躺在重症病房里面无血色的路雪,再次捏紧了手心里的那张纸条。
无论怎么样都不够。
无论怎么样都希望渺茫。
但那又能怎么办呢。
李丛也站在外面,落下他人生当中稀有的眼泪。
一个月后,林谷雨还是没有喜欢上这座天气变化多端的城市。
他在飘渺的云雾里和朦胧的细雨里找不到归属感。
尽管有陌生人向他问好的时候,他已经能熟练地微笑打招呼。
但他依旧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前程”二字在哪里,他沿着被框住的道路去找寻,迷失在每一个失眠的夜里。
桐乡的盛夏真正的来了,外头的天气潮湿又闷热,李丛也把头发剪短了一些,穿着最简单的黑色短袖回了二中。
他不是和别的毕业生一样来道别的,而是来谋求一条似乎可以追寻的道路。
磕磕绊绊、满是伤疤、血汗累累。
都不是死路一条。
徐文华见到李丛也的时候,就觉得他比从前消瘦了不少。
但她很惊讶,她以为李丛也退学之后不会再回来了。
但李丛也坚定无比地看着她,对她说,我要复读。
徐文华的心一下子瘫软,她再一次询问李丛也事出的缘由,关于退学关于复读。
这些种种,她希望李丛也能告诉她、信任她。
“我母亲之前胃癌晚期,急需用钱,现在不用了,她解脱了,去了另一个地方。”
李丛也平铺直叙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睫毛在颤抖、肩膀变得硬挺而笔直。
徐文华沉默地抱住了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孩子。
世界太残忍了,话语的重量在这样的残忍下不值一提,但拥抱或许能增添些许。
李丛也在人群都走散后,趁着落日的光回到教室收拾自己之前没有带走的书本。
他习惯性地坐下,习惯地抬头,习惯性地看向那个曾经看过无数次的方向。
李丛也视线的目的地从来不是黑板、讲台亦或者是老师,而是那个拥有小鹿一样眼睛的人的背影。
写着电话号码的纸张被他随身携带,一个月比他想象的还要长。
在太阳快要下山之前,他把所有书都装进自己的书包。
通风的教室迎来一阵盛夏的晚风,还剩在抽屉里的试卷被风吹起,沙沙作响。
在他犹豫是否要丢弃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一张飞舞而起的纸条落到了灰色地板。
李丛也无所谓地捡起、顿住,然后后知后觉地流下他人生里稀有的泪水。
那张纸条上是林谷雨漂亮的字迹,那个他念念不忘的人,祝福着他——
“李丛也,谢谢你,祝你前程似锦。”
林谷雨在找寻自己前程时终于寻觅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于是他在楼芝和林伯恒极力地反对下从金融改学法律。
这是他十九年人生里第一次“不听话”。
不听话的结果很糟糕,但不听话的感受太爽,他第一次感受到自由无畏的向上感,而不再是咬牙切齿地坠地。
有了一次不听话的抉择后,就有了第二次。
当他回国前往上城工作的期间,楼芝和林伯恒企图裹挟他迈入“正常人”的生活。
因为他们发现了他的“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