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波比用力摇了摇头,湿润的狗狗眼里涌起了泪水,有许多不舍,但更多的是坚定不移,“可是我人生里真正快乐过的时候,都是在我真正活着的时候,这已经足够了……”
他一直记得的,母亲温柔的舔舐,第一次落在身上的阳光和青草的香气,来自主人的拥抱与抚摸,大口吃肉时的幸福感……这些都是他真正活过一次所无法忘却的回忆。
过去值得留恋,是因为它早已过去。没有人能在时光的长河里溯游而上,没有一艘载着梦的小船能渡回过去,他们都只能滚滚向前。
所以他要醒过来,夺回操控自己身体的力量,这样才能一步一步走到珍重的人面前,诉说最后的告别。
那天堑般的距离,波比终于是走完了,红发被吹得乱糟糟了,但麻烦似乎不止这些,亲身没入了混沌之中,他连灵魂都在被撕扯变形。好在他终于能够伸出手,轻轻搭在主人颤抖的手心里,这让小狗感到快乐,嘴角也洋溢起笑容。
能够重逢本就是幻梦一场,可是波比想让他知道,这些年的思念与守望,小狗有好好地等待,小狗爱他。
“不要——”谢云逐控制不住声音里的恐惧,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阻止什么,“波比,求你、不要……”
梦神暴虐的力量充斥着波比的身体,他的头脑清醒,知道该怎么做,就像主人那样,将爱神的领域扭曲、翻转,吹成一个巨大的肥皂泡泡,他是威风凛凛的猎犬,混沌才是猎物,要全都吞没,然后不断压缩……
他要扭曲现实,他要扭转命运,证明此生不白来过。
当领域最终合为一个完整的圆,霎时间云销雨霁,风暴止息。明明万籁俱寂,所有人却都仿佛听见了万事万物终结的钟声。
那个几近透明的领域变得很小,最后变成了一块鸡蛋大小的晶石,外边缘散发着淡淡的粉红辉光,内部则完全是透明的,看起来空无一物,然而光线透过它,就会漫射出流光溢彩,看起来竟然分外美丽。
谢云逐怔怔地伸着手,笼罩人类多年的梦魇,那不可名状、不可捕捉的混沌,竟然就这样躺在了他的手心里——就好像小狗最喜欢的玩具球。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拒绝我的梦……”按理说,梦神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志,然而祂看起来似乎比之前还要癫狂。不仅仅是祂的力量,好像连带祂的整个神格都被否定了——为什么?从始至终,好像只有祂一人放不下过去,走不出留恋,做着不肯清醒的白日梦!
祂仓惶无助地看了谢云逐一眼,就像当年祂跟着他离开时,还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兔子,被迫承担起了那艰巨的使命。那时候谢云逐也不过是云淡风轻地笑着对祂说:“你尽管去做,怕什么,还有我呢。”
可谢云逐压根没有理会祂,他恍然走上前,不知为什么他会变得这样迟钝,大脑依旧是懵的,好像不愿意去处理现实。他伸出手,想要抱住波比,可小狗却软软地倒了下去。
红发的少年已经变回了原身,大只的狗狗落在怀里,分量那么沉。他依旧戴着那个旧到磨破皮的项圈,红色的毛乱糟糟的,闻起来有淡淡的小狗味儿。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午后,在院子里疯玩了那么久,所以累得睡着了。小狗睡得那么香甜,大大的爪子都缩在了他怀里,最爱戳人的嘴筒子也乖乖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没有任何人会死在这里。”他曾经说过的话依旧回荡在耳边,让他的五脏六腑绞紧疼痛,“我们会活下来,波比也会活下来,我要所有人都好好活着。”
可是另一种声音——同样也是他自己的声音——这样冷冷地诉说道:“一个凡人所能做到的事情太有限了,我们本就没法拯救所有人。”
因为你必须知道,你若成为火焰,就必然会有飞蛾前仆后继,为你而死。
这恰是谢云逐最无法接受的一种死亡,他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砰——”曾经熟悉的声音再度响彻耳边,只是这一次,所有人仰起头,脸上浮现的却是激动与狂喜。
兰因的门再度敞开了。
消失的交通工具都回到了原点;迷宫般的道路都恢复了畅通无阻;兰因所有被关闭的门,那些隔绝的希望、紧闭的通路,此刻都向着世人敞开,门后一片光明空阔。
这是小狗临死前,用尽最后的力量,为他打开了世上所有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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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梦神抗争的绝大部分人,来这里都不过是为了挣一条生路而已。见到通关的门敞开,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涌入了门中——要知道,游戏大厅中闪烁的倒数计时显示,距离关服只剩下四小时,再不走可就晚了!
“你不能走……”梦神那矮小的身体扭曲起来,似乎打算再捏出个人形,可祂没收好力道,一下子变得那么高大,足有三米多高,那本来像兔子叫一样微弱的吱吱声,也变成了暴怒的吼叫,“你也走不了!你根本就无处可去!”
谢云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祂的威胁置若罔闻,他沉默地将波比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