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走出航站楼,正要到最近的一个路口上打车,却蓦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着自己的名字。
有些茫然,但同时又有些了然。祁深阁的脚步在原地顿住,行李箱的轮子重新落地,他很慢很慢地回过头。
还没开始显怀,但经过上次那一番折腾,浅井悠璃夫妇现在无时无刻不处于紧张的状态中,生怕她在哪里磕了碰了。
因此,就算是现在,在大声喊出祁深阁的名字,然后看见那人回过头来以后,即使心情急迫,浅井琉生也不敢扶着妻子跑起来,至多只是急促地加快了脚下步伐,没用多久就来到了他们已经将近半年时间没有见面的朋友面前。
也许是因为孕激素的刺激下愈发母性泛滥,浅井悠璃在看到祁深阁第一眼就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祁,你瘦了好多,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了。”
祁深阁垂下眼,喉结略微滚动,假装自己没有听出来女孩子声音里细微的哭腔。“这么明显吗?我照镜子的时候自己看不太出来。”
浅井悠璃重重地点点头,情绪百感交集,却只是和丈夫一起有些无措地看着沉默的祁深阁,不知道究竟要怎样轻柔圆滑的语言才能在最大程度上减轻面前这个男人的伤痛。
不过好在,祁深阁很快用行动告诉他们,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苍白的安慰,而是一杯酒,仅此而已。
“好了,外面冷,我们一边走一边说。”空气因为持久的沉默而开始弥漫着一丝尴尬,浅井琉生适时地出面打了圆场,对祁深阁示意了一下自己开来的车子停在附近的停车区域,又伸手搂住肩膀正不断颤抖的妻子。
他的声音在函馆永远不会褪色的冬日里像一杯刚刚滚出泡沫的热茶,和煦,是与即将到来的黑夜很适配的温度。
祁深阁点了点头,三人开始一同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上滚出咔哒咔哒的声响,祁深阁却突然没了再把它提起来的力气,只是顿了片刻之后开口问:
“宝宝几个月了?”
听见这个问题,浅井悠璃短暂地抽离了自己的情绪,红着眼圈下意识把手放在肚皮上,仿佛能够隔着这层皮肉感受到里面藏着的另一个灵魂。
开口时,她的语气里带着或许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
“快三个月了,十一周。医生说,只要熬过去这几天时间,胎儿的情况就会稳定下来,我也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了。”
祁深阁睫毛垂落,视线不自觉地滑落到她手掌覆盖下面的小腹。他眼珠动了动,恍然间从那尚且平坦的线条里察觉到一个事实,那就是生命究竟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母体经过十月怀胎,受尽千辛万苦,方能承托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于世。一经出世,它们都像柔韧如丝的蒲草,有着难以理解和触碰的深度。
即使是许书梵的生命……也同样柔韧而具有力度。
他生命中燃烧着的火焰并没有因为生病而微弱,恰恰相反,它与柔软这个词不搭边,永远朝着远方,以及,靠近的时候,甚至有可能被它的硬度刺痛。
他不敢想象那个人究竟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才以可以被放进医学研究资料的求生欲和意志力,将自己原本已经被画地为牢的生命长度变得更加柔韧,然后拽着拉长,最终坚持到医生预计寿命的一点五倍才疲惫终止。
从这一点来看,祁深阁觉得许书梵简直是个英雄。
“宝宝很乖,虽然按理说它现在还不会有什么活动的迹象,但有些时候我真的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浅井悠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一层虚无缥缈的烟雾缭绕着平静汹涌的河面,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空隙:
“我可以感受到它的呼吸和心跳,真的。”
祁深阁觉得自己喉咙发痛,拉着拉杆箱的那只手愈发显得脱力。
过了好几秒,他才勉强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开口,说:“我……很期待我见到它的那一天。到时候我应该会有资格参加它的出生派对吧?以我们两家的交情,难道你不应该给我安排一个主持人什么的?”
闻言,浅井悠璃有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你也知道我们两个是过命的交情,要不是你,说不定现在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更别提能亲手带来一个新的生命。在检查出来怀孕的第一天,我和琉生就已经决定好了,你,祁深阁,你是我们孩子唯一的教父,唯一的。”
教父。祁深阁简直要被这个词语中涵盖的重量给砸晕了。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与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建立如此紧密到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关联。
他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喜欢小孩,但现在,感受到的滋味好像还不错。
“可惜……”然而,浅井悠璃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而渐渐低落下去。她有些失神,以至于竟然暂时忘却了自己因为于心不忍而始终在克制的语言:
“我希望她是个女孩子,我会带着她去海边玩,也去看看让每个日本人都魂牵梦绕的度假胜地冲绳。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