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事虽然更温和,但也知道必要时,让他们发自内心的畏惧要比以德服人更有用。
但时辰太晚,容瑟没看几本,就困得打瞌睡。
甚至不知自己何时失去意识的。
夜静无声,但容瑟睡得不沉,很快便又醒来,入目便是明灼的油灯,光落在梁慎予的侧颜上,他眸中悦动着细碎的火光,却冷漠又沉郁,像是收敛起所有情绪,比月还要冷。
像山间清晨飘渺不定的云雾一般。
容瑟仿佛窥见了真正的他,又像看见这些年来,他孤身一人在深夜时的模样。
“三郎。”
容瑟情不自禁地叫出口,想将梁慎予从十四年前的风雪中唤回来。
顷刻间,冰雪消融,梁慎予眉眼绽出柔和的笑意,“怎么醒了?在这儿睡得不舒服?”
容瑟却觉得他是在仓惶地将适才那个自己隐藏起来。
沉默须臾,容瑟撑起身坐好,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云色袍子,是梁慎予的。
他正穿着中衣,轻声说:“入秋了,夜里天凉。”
定北侯也可以体贴温柔,从前都说梁家无女,可一个三郎就要比女儿还贴心了。
只看他想不想而已。
容瑟对这样的温柔完全生不出抗拒,他看着眼前笑容温柔的男人,适才的云雾仿佛顷刻间凝聚起来,化作眼前的真实。
“快要到你的生辰了吧。”容瑟忽然说。
梁慎予一怔,随即颔首:“是,王爷竟然知道。”
农历八月初三,正是梁慎予的生辰,只是他许久不过了,在孤竺岭父兄战死之前,梁慎予是每年都要过生辰的。
倘若父兄不在,也会早早给他备下生辰礼,等到日子便会送到他面前,只是变故后,便没人替他记得生辰,甚至有时会在战场上过,可梁慎予自己记得。
或许是因为在夜里,又或许是他真的累了,梁慎予眉眼低垂,竟有些疲惫落寞。
“许久不过了,往年都在羌州,前几年甚至还在战场上。”梁慎予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声音低缓:“也没什么意义,生辰时,我有时会想,父亲母亲和两位兄长会不会惦念我,回来看一看我,哪怕梦里团圆一次也好。”
容瑟问:“有梦见他们么?”
“天不遂人愿。”梁慎予自嘲一笑,“总是会梦见孤竺岭,或者……定北侯府门前的灯笼,一整夜一整夜地亮着。”
孤竺岭的满山风雪,兄长残缺不全的尸骸,至死不跪的父亲,还有等待丈夫与儿子的母亲。
十四年前,梁慎予的人生是春光得意,而自那之后的十四年,则是刀光剑影。
容瑟也意外自己对有关梁慎予的一切记得那么清楚,毕竟穿越之前,梁慎予只是书中的角色。
“听说侯府两位公子,总会给你备贺礼。”容瑟只笑,“我也不能落下。”
梁慎予跟着笑:“大哥和二哥从不会准备什么正经东西,五岁那年,他们合力做了一把弓,结果我拉不开,娘说气得我大哭一场。八岁,他们跟着父亲在战场上,派人送了一个用敌人骨头做的挂坠回来,险些被娘扔出去,十三岁时——”
梁慎予忽然顿住了。
片刻后,才笑着摇头说:“他们送了我许多画像。”
容瑟追问:“画像?”
“嗯。”梁慎予神色微妙,说不上是怀念还是咬牙切齿,缓缓道:“是京中各家贵女的画像。”
容瑟直接笑出声,“你大哥二哥还挺为你着急的。”
梁慎予也笑:“所以我把那些画像交给娘了。”
容瑟不明所以:“为何?”
“因为二哥还尚未定亲,先叫他选。”
“那最后呢?”容瑟好奇,“他选了么?”
“二哥性野,不愿娶什么大家闺秀,但母亲还是从画像中为他择了几个。”梁慎予说,“二哥当时推脱,等再回来,便定亲事。”
话至此处,梁慎予的神色淡下去了。
容瑟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