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半天没动静,孙大官人也觉出不对了,下马朝里一看,院内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瞧见,礼单就压在箱笼上,外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乐师们并不知情,只一味的吹吹打打。
孙大官人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突突地响。
姑苏城里这几日传出个大笑话,总之事儿越传越离谱,听说是孙家大官人瞧上了甄家大郎,还风风光光的绕了西坊市一大圈要将甄家大郎抬进门
——结果甄家连夜跑了。
因闹出这一桩事来,孙家大官人回去之后叫二老爷打了一通,又将这纨绔在祠堂关了三天三夜,连带着二太太都叫他狠扇了一耳光。孙大老爷也因此事回来一趟,风言风语压不住,他人在浙江都听到了传言,回来正是要叫二房好好管教小辈。他如今虽身居高位,却有的是想将他拉下来的,家中事若传到那些言官耳朵里,只怕还嫌孙家倒的不够快。
“那甄家便这么放过了?”
孙家二老爷向来是懒散性子,这回叫气的够呛。
“如今甄家要真出了什么事,孙家才是真落人口实,等这风声过去才好料理。”孙家大老爷被人捧得久了,是有一些气势在的,他并未将甄家放在眼里,只皱眉道,“那谗言的婆子怎的还没处置?去年那桩案子便是她扇的风,如今又开始搅事,你也将世安拘的紧些,成天胡闹像什么样子。”
孙二老爷诺诺称是。
花婆子一家自这以后便从虾虎弄里消失了,谁也没再见过这一家。
当然甄家对姑苏城里发生的事儿暂且不知,更不知后面阴差阳错传出这般故事。
本朝水路发达,一家人从苏州渡口乘船至运河一路向北,除了期间换了几回船,这一路都不曾停歇,又怕有水匪强盗,一家子跟的都是大船,虽说须得花费不少银钱,但身上钱财更多,一刻都不敢在路上耽搁,一捡了最普通的衣裳穿了,到晚上轮着守夜,所以并不曾出什么岔子。
水路虽比陆路快上许多,可也到四月底才赶至汴京城。
从三里外便能望见粉墙朱门,看着这恢宏的城门宝珠难免感叹,穿来这么久,可算能见识见识这汴京城是何等繁荣了。
船只须往西水门入城,船夫们已经开始拉桅杆,精壮
干瘦的胳膊拽着绳将桅杆慢慢放下,水手似算好了时辰,至西水门前,桅杆已经完全放下。
这一趟是客船,并非货船商船,瓮城内守城的兵士略查了一遍也就放行了。
四月里汴河两岸杨柳成荫,河边人声嘈杂,河里船只往来频繁,这时节已经有些暑气了,头顶太阳热辣,汗水黏着衣衫粘在身上,总叫人心里生出一股恼人的燥意。
山长水远,这一路再注意难免也有些狼狈,宝珠先寻了客栈,一家人将东西放下,洗漱干净这才雇了车去寻姑母。甄阿婆路上染了风寒,老人家一路本就劳累,这会子一沾床就睡着了。
宝瑢跟大郎留在客栈照应,顺道看顾行李。
宝珠跟爹娘一道去姑母家,阿忠跟在后头,手里提着从姑苏带来的料子布匹。
姑父做了十几年官,如今正是光禄寺监事,听说汴京城一脚踩下去七八个这样的小官,且这官儿也没甚实权,所以宝珠一家子并不打算麻烦姑父姑母。
莫看姑父一家已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可这房屋还是当初甄家贴钱买的宅子,本朝官员年俸虽高,可这京城内开销更大,姑父一年俸禄不过七十余贯,有些油水补贴拢共加一起勉强才够一家人活的像样些罢了。
京里多的是如他一般的小官,一家老小还挤在一起赁房住呢。
如今汴京人口越来越多,原先城池整个朝外扩大了一圈,故又分内城与外城,姑父家因宅院置办的早些,故而买下了内城大街过去锦绣巷内一处小宅,如今这一处小宅,少说得花费三千贯都不一定能寻着。
这宅院甚至没有甄家在姑苏的那处宅子大,门一扣响,开门的是从前在姑苏跟来的华老伯。华老伯原先也是甄家的人,姑母当年嫁给董姑父以后,他便跟去董家帮忙,说来已有十几年未见,华老伯须发都白了,姑父一家待他宽厚,如今便留在董姑父家养老,只做些轻省的活计。
华老伯见是甄家一行,只激动的眼里迸出了泪花,他没子女,甄父是他看着长大娶妻后又生子的,甄家几个子女也年年写信问他老人家好。
华老伯声音发抖,对迎出来的甄姑母道,
“是舅老爷一家来了!”
兄妹二个也是多年未见,姑母甄氏乍一见到甄父,只觉得兄长老了许多,两眼不由得泛起泪来,“大哥都生白头发了。”
甄士德也红了眼,鬓角风霜,额上浅痕,岁月不饶人。
“快些快些进家里来,收到信后厢房都收拾好了,算着你们这些日子要到,日日都叫底下人去码头候着,却不知从哪儿下船,只盼着你们过来呢。”甄姑母呜咽着拉住徐氏的手,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嫂嫂比她长几岁,自小待她好的不能再好,自阿爹过世,兄嫂更是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