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过阴翳,美化心底的黑暗和扭曲。因为需要照看手术后住院的陶正,陶枝念错过新学期领书,顾妄便在那时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
顾妄是新来的转校生,印象里阳光率真的男孩子,据说是从更偏远的别镇学校转来县城。陶枝念没听到他那番不卑不亢的自我介绍,下午匆匆赶来学校,意外发现书和模拟卷已经被人分门别类地收纳完整。
她和那时的同桌关系不好,没想到女生会主动帮自己收拾,很是受宠若惊。
同桌对陶枝念平日里神龙不见影的作风颇有微词,朝她冷嘲担不起这顶女生们公认是白莲花给的高帽子,嗤笑出声,“你该感谢身后那位守护者。”
陶枝念语塞,转身便看到转校生苦等她注意许久,似是得到心灵感应,当即友好地自我介绍,在纸条上写下名字递给她。
“你好,前桌。我叫顾妄。”
晚秋的午后,风静树止。新报到的转校生皮肤偏黝黑,因没领到校服,仍穿着洗旧变型的圆领短袖。尽管如此,顾妄很爱干净,身上总是干燥的,衣物洗衣粉的气味飘了过来。
陶枝念同他道了谢谢,纸条在无意间收进了笔袋,羁绊牵连因此催生。
除了晚上有考试的安排,陶枝念基本上没上过晚自习,总在晚读默写结束后,提前收拾东西回家。她需要早些回去给家里人做饭,基本没在食堂吃过晚饭。
顾妄发现之后,以为她也在省钱,总往她的桌洞里偷偷塞面包。那种短保的即食面包,男高中生青涩地表达善意,肤色掩盖住不擅与女孩子打交道产生的酡红,眼底带上浅浅的笑意。
陶枝念知道他家境不好,搪塞着婉拒说吃过了,没有收下。可穷人就是这样默契地兮兮相惜,陶枝念懂他计算一百元饭钱,如何住宿生活的窘迫,他轻易读懂了陶枝念独来独往的缘由所在。
——这个女生,被孤立了。
顾妄每周返校都会给她带乡镇特色的糕点,次数多了,陶枝念只好选择性地收下。偶尔她出门得早,礼尚往来会准备顺手的早餐。比如家里凑巧煮多了的玉米,和她的早饭放在一起,包装时套上保温袋,贴上便于区分的便条。
直到后来过了很久,陶枝念才知道顾妄将沾上她字迹的便签,如获至宝般收集珍藏,顾先生对初恋的喜欢用错了地方。
他们之间的往来无声无息,默契地在私下进行,在班级同学面前极少有过互动。在生源一般的中学里,陶枝念的成绩混在中游的水平,得到了几分老师的特殊关照。
青春期的情感仿佛冻上了一层冰,遑论察觉出任何能够归咎于青涩懵懂的喜欢。孤独缺爱的人最擅长自我麻醉,陶枝念生长的环境没有出口,她不渴爱,更是从来都没指望同龄人施舍给她爱,祈祷所谓救人于水火的救世主出现。
她的生活如同死水,投块巨石都不见得能够掀起波澜。陈淑文过得很辛苦,为了父亲的病还要养她和弟弟,跑业务受人冷眼。
面对叨扰的指令,陶枝念告诉自己,忍忍就好了。她很早就清楚地认识到,拯救糟糕透顶的生活,唯一解药就是熬过去,逃出临城,尽可能的屏蔽外界一切拖她下坠的声音,竭尽所能往上爬。
十七岁的前一天父亲经历性命攸关的生死场,怎么会有人记得她的生日。消毒水味盈满鼻腔,她麻木地靠着冰凉的墙壁,开始假想快些长大,以为马上就可以随心所欲。
没关系的,再忍忍就过去了,她对自己说。
没多久座位重新洗牌,顾妄不再是她的后桌,陶枝念换到了前排的位置,摆脱横竖都看不惯她的同桌,乐得自在。
升上高三,学业压力倍增,随着毕业忘却了这一号人物,直到大学开学在大巴上相遇。陶枝念买了硬座车票,临城站没有直达她宜市的票,县城的客运中心需要先到隔壁市的站点转车。
许久未见,缘分总是爱捉弄人。黑压压的汽车站,顾妄寻到熟悉的身影,坐到了女孩子身边的空位,拍了拍她的肩膀。
“陶枝念,真的是你。”
暑假过去,男生的肤色似乎比高中时更深了一个度,身上的灰色短袖水洗做旧,臂膀健硕宽阔,干净利落。
陶枝念没有拒绝顾妄帮她搬行李的好意,彼此顺理成章地交换了联系方式。谈及就读的学校,还是生理上有些难以启齿,想到出门前陈淑文那番酸怪,在老同学面前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