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万彩礼。池锦沉默地听着,心里却还是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她和柳小柯一样,家境都算不上优渥,甚至柳小柯的负担更重——她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能在景市扎根,对她们而言曾是共同奋斗的目标。可如今,柳小柯选择的这条路,这条她们都曾嗤之以鼻的“捷径”。
但这样的“歪门邪道”,正以一种不容辩驳的姿态,宣告着它的成功。
柳小柯的下一句话轻飘飘却重若千钧:“而且我弟弟高考也考到景师大来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未婚夫可以为她全家托底。
“我知道我们长大之后都会有些现实的考量。”
说完池锦顿了顿,她还有很多想说的想问的,可如鲠在喉,最后干涩地补了一句:“恭喜你结婚。今晚我买单吧。”
整整四个小时。她咽下了所有想和柳小柯抱怨的工作压力、分享的生活趣事、倾诉的对陈以声那点微妙难言的心思,以及……对这段友情变质的失落。好友连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都选择了对她隐瞒,在她最需要朋友支撑的失意时光里,对方正沉浸在自己的“人生大事”中。
也许并不能算是好友。
一种被隔绝在外的冰冷感,无声地包裹了她。
怪不得这半年,她发出的邀约总是石沉大海,或是以各种理由被推拒。
想到这,池锦沉默着喝了一口酸梅汤,继续听她口中与未婚夫的家长里短。
“你在钟心怎么样?现在媒体这行,好干吗?”柳小柯终于把话题转向池锦,语气里带着一丝属于体制内的、不自觉的优越感。
“没有你们公务员好,旱涝保收。”
原来有一天,她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柳小柯笑笑:“至少饿不死。肯定没有你们工资高。”
池锦这半年是如此不如意,调到a组后奖金越来越少,甚至上个月都没捞到绩效。再这样下去,别说扎根景市,卷铺盖走人恐怕就是几个月后的事。但这些窘迫,对着眼前这位即将住进景东区全款婚房、手握五十八万彩礼的好友,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还可以吧,”她含糊其辞,声音有些发紧,“毕竟钟心附近的房租,也不是笔小数目。”
“池子!”柳小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热切起来,“我冬天
办婚礼,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做我的伴娘啊!这是我们当初约好的,对吧?”
池锦望着她期待的眼睛,努力调动脸上的肌肉,最终只挤出一个标准得如同职业采访时的微笑:“好啊。当然。我一直记得!”
她记得,只是现在恨不得忘了。
“如果你有男朋友了,也一起带过来玩啊。”柳小柯好奇地追问,“杨弋之后这么久……你真没再谈一个?你们这行不是挺多男生的吗?”
池锦什么都没吐露:“没呢。如果你有合适的小帅哥,记得介绍给我。”
“哈哈好,包在我身上!”柳小柯爽快地应承。
时间指向十点半,烤鱼店里的人渐渐少了。池锦实在没心情再继续这场充满隔阂的对话。她拿起放在一旁的电脑包,边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磨损痕迹。她状似无意地摩挲着包带,轻声说:“这个包还是我拿到钟心offer时你送我的,记得吗?”
柳小柯的目光落在那个旧包上,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啊……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当初……是我买了一对情侣款的电脑包。宋弛看了说不喜欢,正好那时候你不是刚拿到offer,缺个……嗯,看起来成熟点像上班族用的包嘛……”
池锦拿着包的手僵硬了一下,仿佛被那轻描淡写的“正好”二字烫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瞬间冲上鼻腔。原来她珍视了好几年、视作友谊见证和职场的礼物,不过是别人爱情里被嫌弃的“退而求其次”。
她强迫自己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很快,一个标准的、带着采访面具般无懈可击的微笑重新浮现:“好吧。我成为你们两口子py的一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