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样是不可置信的,声音是小的可怜的,一张大面馒头似的脸上,毛毛虫眉毛也紧紧皱在一起,疑惑,不解,下一秒就要骂娘般,鼻孔随着起伏的呼吸一张一合
情绪是在听到有差价后突然而起的,没有彩排过的做作,各表情间的衔接也十分顺畅,看样子,不像是知道有差价这事儿,跟谢欣怡猜想的一样。
吴桂芬明显是被骗了。
她来自乡下,本就不识字,对方应该也是发现了这点,所以才会在订货合同上做手脚。
谢欣怡知道有差价的时候,其实没怀疑过吴桂芬会在中间吃回扣,毕竟这人满心思都是怎么算计他们冰棍班,也没脑子往吃回扣上去想。
她就是个家庭主妇,每天就知道围着自己的两亩三分地转,当初她老公因为中饱私囊被抓,从她傻乎乎到处去炫耀就看的出来,她脑子里就没这根筋。
没吃回扣的意识,还不识字,人家不骗你骗谁。
谢欣怡知晓这一点,也清楚吴桂芬这人赖皮的毛病,知道光是调换原材料的罪名不足以让对方低下头,于是便故意夸大其词,顺着吴桂芬被人骗着签下不对等合同的契机,愣是给她安了个侵吞国家财产的罪名。
年下形势紧张,什么罪名只要跟群众沾上边,那你就是有再大的关系也没用,照样该开除的开除,该坐牢的坐牢。
吴桂芬私下调换原材料,两份签字盖章的订货合同就是证据。
证据就摆在面前,若之间没有差价还好说,厂里最多给她个处分通报什么的,可倘若两份合同间差了这么多钱,那可就不是处分通报那么简单的了。
吴桂芬明显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当谢欣怡把财务核算出的数据递到她面前时,她差点没当场吓晕过去。
“这这不是不是我我我没有没有”
她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后便挪开了视线,不敢看那串烫人的数字,更不敢直视任何人的眼睛。
耳边是围观群众越发刺耳的质疑声,面前是比自己存折上还长的数字,吴桂芬想到谢欣怡刚才说的话。
侵吞国家财产!
她侵吞了国家财产!
那是不是会跟她家老贾一样,在家睡的好好的,突然就有一群人冲进来,话都没说一句就给押走了。
想到之前贾富贵被抓的场景以及两个孩子吓的哇哇大哭的模样,吴桂芬脸色发白,脚下一软,“咚”地一下就瘫坐在了地上。
“我没有,我没有”
她坐在地上念念有词,也不管站在身后不知该不该继续押着她的陈大,只一个人自言自语,像是魔怔了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吴桂芬,你别以为你这样我们就拿你没法,我给你说,你就是真疯了,该受的惩罚还得受。”
方明安看着坐在地上失神的人,想到她因为寻私仇给厂里带来的损失就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他平日里对人和善惯了,哪怕现在他已经尽可能地把话说的很重了,但在其他人听来还是像开例会般,根本毫无威慑力。
特别是地上正沉浸在深度恐惧中的吴桂芬,尽管方明安和刘大姐你一句我一句对着她威逼利诱,她却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理都没理他们一下。
谢欣怡缓缓收起账单,在方厂长说完威逼的话后,不急不慢地蹲在了吴桂芬面前。
“我知道你也是被骗的。”
她小声对着吴桂芬说出这话,语言不像其他话那样刺人,吴桂芬听后立马抬起了头。
“他们就是利用你想报复的心理,所以才会在合同上做手脚。”谢欣怡继续述说事实,“倘若是你没起那些坏心思,试问谁又能利用得了你?”
她设身处地地站在吴桂芬立场分析,见对方默默攥紧了拳头,又话题一转来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你家老贾已经进去了,若你再出个什么事,家里的两个孩子怎么办?寄人篱下吗?”
谢欣怡抛出问题,见对方脸上明显有了松动,又摇头感叹,“父母不在身边,做什么都要看人脸色,有苦都没地方诉说,你说可不可怜?”
抓住吴桂芬做为母亲的软肋,谢欣怡把所有后果都给她分析了遍。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要吓对方,只是吴桂芬这次确实踩在了她的雷区上。
世上万人,唯小人和女子难养。
吴桂芬打心眼里憎恶冰棍班的所有人,这次她能做出调换原材料的事,那下次她就能做出其他更离谱的事。
她不想放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能做的就是一网打尽不留遗憾。
因为知道调换原材料的罪名不重,即便吴桂芬承认,厂里也会看在她还有两个孩子要供养的份上酌情给她个处分警告就算了,不仅伤不到她分毫,还很有可能让她怀恨在心,把自己受到的伤害又再次算到冰棍班身上。
上次她受自家老公影响被贬至锅炉板,明明跟冰棍班毫无关系,可吴桂芬还是把所有罪责归咎在了她们班组身上,不然也不会出现今日这场闹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