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好,可一统天下就耗费了半生心血,再让他来弥合人心,时间就不够了。太子虽好,可毕竟年少,若无秦王为她铺平前路,同样会陷入人寿有终事无穷的困境。
父女俩简直是上天赐下的主君,一者打天下、一者守天下,为苍生计,哪个都不能出事。
“夫子。”
韩非上前扶住荀子,宽慰道,“殿下……应有分寸,王上已遣人……去邽县,想来殿下……很快就归咸阳。”
其实他昨儿也一夜没睡。
殿下都跟他说好了,等到秦灭韩设郡,她会带着他一起去治理韩地,他连各种计划都写了一大摞,万一殿下真出点什么事儿,好不容易想开的韩非觉得,他可以收拾收拾去殉国了。
作为被秦王和太子喊去教导诸公子公主的法家老师之一,韩非可太清楚他们的水平了。
后继无人。
原来秦王也会有这种烦恼啊,他从前还以为,这种烦恼是他们六国王室特有的呢。
突然有那么点平衡了。
上天其实也没那么眷顾嬴秦,只是嬴秦运气好,一连几代都精准地摒除了废物、让最出色的登上秦王宝座。
……好吧。
还是有那么点眷顾的。
韩非不情不愿地承认。
“希望王上这次能狠下心,好生管束殿下吧,若是又轻轻揭过,怕是殿下往后依旧会如此行事。”
禁足?
家常便饭了都。
别说殿下自己不当回事,他们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要紧的,大概也就不舍得对他的宝贝太子下狠手的秦王还在继续自欺欺人。
老夫子唉声叹气,无奈道,“虽说王上爱重殿下,可总得有人来做这个恶人。”
韩非沉默。
几息后,他慢吞吞道,“怕是……满朝重臣……都是这般想的。”
谁都希望有人能站出来管束殿下,谁都不希望这个充当恶人的人是自己,那就只能指望作为君父的秦王了。
但秦王本人么……
最纵容殿下的就是他了。
说着,韩非慢腾腾地抬头,灵魂发问,“夫子,你心中其实也不舍得教训殿下吧?”
毕竟,他也不舍得。
推己及人,大概夫子也是。
荀子:“……”
老夫子沉默几息,略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一眼自家一把年纪了还没什么眼色的弟子。
“就你话多。”
韩非委委屈屈。
他有口吃之症,已经很少说话了。明明是夫子自己被他说中了心思,何以这样说他?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荀子的眸光透过渺远的天际,迢迢飘向远方,低低地呢喃,“殿下不该往邽县去,可正因殿下毫不犹豫便去了,才是真正值得黎庶敬仰信服的殿下。”
这才是他心中的明主。
知·荀夫子的明主·韫半是高兴半是忧愁地迎来了秦王火急火燎派遣来的蒙家兄弟。
“殿下。”
不必携带辎重、一路急行军的蒙恬先一步抵达,先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太子殿下,见她虽然穿了身简朴的麻布衣裳,但脸色红润、活蹦乱跳、确实没有半点受伤的迹象,才将悬了一路的心放下。
“臣冒犯,殿下恕罪。”
他先请罪,又紧跟着道,“蒙毅已携着各项赈灾物资往邽县来,至多明日晚间就能抵达,由他来接手邽县赈灾,还请殿下不必为邽县忧心,随臣启程回咸阳。”
知韫:“……”
“啊?这么急么?”
太子殿下磨磨蹭蹭、扭扭捏捏,小声打探消息,“恬恬,阿父是不是特别生气啊?我回去,他不会揍我吧?”
“臣不敢揣测王上心意。”
蒙将军微笑,“王上挂念殿下安危,出咸阳前,对臣与蒙毅耳提面命,务必要将殿下安然无恙地带回咸阳。”
知韫:“……”
她看了蒙恬一眼,又看了一眼,但始终没能换来他心软地给她透露有关她爹的情报。
完了。
她爹大概也许真的气坏了。

